扶贫路上的“邹老师”

2019-06-12 09:56 作者: 来源: 字体大小:【

听过的扶贫故事,有的是帮扶户对贫困户无微不至、帮他们增收致富,有的是贫困户知恩图报、发愤图强。而我和邹叔,却互为“师友”,我不让他喝酒打牌,他开导我要迎难而上、知足常乐。私下里,我称他为“邹老师”,主教“人生哲学”。所以我们之间谁帮扶谁,谁又能说得清呢?

第一课:再难也不能退缩

2017年2月12日,因工作调整,我与华坪镇三坝村的邹运洪、史克炳一家建立了扶贫包户关系。记得第一次见到邹叔时,是在三坝村委会,他吵吵嚷嚷要村上安排人给他修房子。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干瘪老头,眼神浑浊,鼻头红红的,一张嘴,声音还没发出,酒味儿便扑面而来,一点没有农民特有的朴实与善良。

得知这就是即将帮扶的贫困户后,我心里凉了半截。但还是硬着头皮叫他带我去他家里。他家就在村委会300米远的小路边,是一栋一层水泥砖混结构房屋,旁边连着土坯房做的猪圈。有一个小院子,院子外围都是杂草,家里乱糟糟的。

他媳妇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大婶,看我的眼神充满防备,我叫了一声“婶儿”,她没理我。我叫邹叔给我找证件填表,没想到他媳妇就呜呜哇哇的指着我,把身份证、银行卡等证件从我手里夺了回去。我顿时愣了,原来她是一个哑巴。我不断地比划,告诉她我只是登记,不会做别的事情,但她依然不信任我,锁好证件,背着背篓扬长而去,把我晾在他们家里。

    哎,初次见面,邹叔一家就给我来了一个“下马威”!

邹叔看出了我的尴尬,笑笑说:“哎,寡子就这样,她谁的话都不听。” 我继续追问邹叔要怎么才能拿到证件,邹叔似是而非的来了句:“找个寡子当媳妇,日子再苦,还不是要过!”

邹叔这句话点醒了我,包到这样的户,再难,工作还得开展!

为了及时找准脱贫方法,我去了他儿媳妇苏萍萍家里了解情况。苏萍萍告诉我邹叔有子女四个,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已结婚各自成家,剩下的小儿子今年24岁,在福建电子厂打工多年,很少回家。由于他们是从重庆云阳搬迁到镇坪的,也没有土地和山林,平时家里的收入几乎全靠子女赡养。而邹叔爱喝酒、懒散,喜欢撒谎,平日里要么四处闲逛和邻居打牌,要么就是喝酒了在门口晒太阳,时不时还耍“酒疯”;哑婶虽然勤快,可是听不见说不了,脾气又大,做事一意孤行;他们家小儿子在外务工收入尚可,但眼看要到了娶妻成家的年纪,还什么都没有……

第二课:吹散“烟雾弹”才能找准方法

在苏萍萍看来,邹叔这样的家庭,我能帮他们脱贫,简直是天方夜谭。在随后的交往中,苏萍萍的话逐渐被证实了。每次入户,邹叔都不在家里,我打电话他就说在山里找野菜,或者在很远的地方干农活。开始我还以为邹叔真的是个勤快人,直到有一天我给他打电话,他说他在栽玉米,还给我描述趁着土壤墒情好赶紧把玉米栽完。但事实是他在村委会斜对面一家打扑克牌,而我就在他身后不足50米的地方看他“表演”。

我当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,但又不想戳穿他,就说1个小时后我要去他家里。在入完别的户后,我去他家,他果然在家里,戴着一顶草帽,花着竹篾。

看我到家后,他起身笑笑,说这几天太累了,天天在干活。我就随口说了一句,“你在家里你干活怎么还戴着草帽?”看他脸上不自在,我就趁热打铁:“我听别人说你天天都在打牌呢,你要是真的打牌的话,别人把你举报了,你的贫困户享受的政策就会被取消的。”我这么一吓唬,还起了一点效果,他就说他以后不玩了。

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,邹叔特别爱放“烟雾弹”迷惑我,也许在他眼里,他根本没把我当回事,但我就是想“改造”他。因此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,三坝村的扶贫干部很多都知道我在和邹叔“斗智斗勇”,他们只要看到邹叔在扎堆喝酒、打牌、到村委会闹事等情况,立马拍一段视频发给我,然后我就会打着关心他的幌子,打电话问他在做什么。

每次打电话,我都是连哄带吓唬,还给他布置“作业”,比如锄草、给院子编栅栏等,渐渐地,邹叔有了转变,他家里干净整齐了,早上喝酒比较少了,还知道帮哑婶干活了……

第三课:耳朵聋了,心就乐了

邹叔的变化虽不是很明显,但我知道,他接纳了我。在帮扶的过程中,我给他介绍了上竹编竹器的工作,给他联系了公益性岗位,但他都做不长。考虑到他已经64岁,右眼视力有问题,我和他的子女分别取得了联系,在得知邹叔子女孝顺,能定期给他赡养费后,我便放弃了给他找工作挣钱的心思。

2017年,邹叔说想养鸡,我给他送去了20只小鸡苗,可是再次去的时候,鸡苗就只有5只了,而且病恹恹的。这时才发现他做的鸡圈是一个“空中阁楼”,用木板离地30公分建了一个3立方米左右的木箱子,上下都敷上了塑料纸,透不进一丝光亮,鸡在里面呆着就像是蒸桑拿。而且刚刚满月鸡吃的是整颗的玉米籽,没有任何青草。我很意外邹叔他们这种老农民竟然连养鸡都不会,就手把手的给他教怎么建圈舍,怎么喂饲料……

但是不管我怎么说,哑婶儿就是不同意,邹叔还说建鸡圈是个大事情,得看个好日子。邹叔看我情绪不好,就拿哑婶儿撒气,哑婶儿还看着我直乐呵。

“哎,寡子一天只晓得笑,啥事都不管。”邹叔骂上了哑婶儿。就这一句,我当时觉得所有的委屈不快都烟消云散了,对呀,我和他们较个啥劲儿呢,东方不亮西方亮,发展产业不行还可以做别的事情嘛。

和哑婶儿相处的时间越多,我越能感受到邹叔那句话中的哲理所在。不管别人怎么说,指责也好,谩骂也罢,哑婶儿始终保持着她的安静,享受着她的快乐。所以,在后来的很多时候,我面对别人的误解、诋毁,我都能用哑婶乐观的态度来对待。和他们相处的越多,我心态越好,他们朴实的生活哲学,让我在物质与精神的碰撞冲突中逐渐沉淀下来。

第四课:有多少付出,就有多少收获

帮扶两年多,或多或少还是为邹叔家里做了一些实事:带邹叔哑婶去体检,帮助邹叔戒酒;帮忙给哑婶申报慢性病,哑婶在县医院住院我也去陪护看望;给他做通思想工作,改建房屋并给他申请修房资金;给他们送去衣服、鞋子、零食、米、油……

2018年农历年刚过完,邹叔打电话给我说他计划养鸡200只,要当产业带头人,要拿产业奖扶金!我立马反对,并给他细细算了一笔账,又说了他家的实际情况。当时同事不理解,还说邹叔要真的养这么多鸡,他成了典型,我也成了帮扶先进!因为我真的害怕他干啥事都要“看日子”,也不想他冒风险养鸡。但我又鼓励他多织点背篓卖钱。因此在说到他家脱贫退出时,他很爽快的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
在我的努力下,邹叔和哑婶越来越喜欢我。尤其是哑婶,有时候给我几颗白菜、一把豆角,有时候给我一些核桃、板栗,甚至别人给她的饮料舍不得喝,都拿回家锁在柜子里留给我……

邹叔遇到事情都喜欢问我,有时候凌晨四五点给我打电话,问我啥时候去华坪,邀功似的说他又做了啥。

2018年夏天,有一天邹叔打电话叫我去他家吃饭,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。邹叔在电话里害羞地说:“一直想喊你在我们家里吃个饭的,可是我们没有好菜,也没人做,这次女子回来了,专门要给你做饭吃。”

听着邹叔的解释,想到初遇时他的蛮横,我感动的热泪盈眶,一再向他保证,下次一定去他家吃饭,而且就要吃哑婶做的饭。

2019年农历春节,我和老公一起去给邹叔拜年,哑婶不停地比划念叨,两年多的相处,我已经能明白她要表达的七八成意思。她比划念叨完,大家都笑作一团,原来哑婶说她家房子上加盖了一层,她专门给我留了一个房间,以后我就可以住那了。因为2018年大华路扩建,交通不便,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要去华坪,哑婶看着我来回跑太辛苦,就决定给我留一间像样的的卧室!

2019年5月7日,镇坪县正式退出贫困县序列,在这历史性的时刻里,我又接到了邹叔的电话。他担心脱贫后,我就不包他们了。我告诉邹叔:“脱贫不脱政策,而且包扶干部也不会调整。”还有一句话我没告诉他,那就是即使调整了,他一直都是我的邹叔。

好多次去邹叔家入户,他都会反复叮嘱我:“你帮了我这么多,对我们这么好,以后有什么事情,一定要告诉我哦。”老人家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,但我知道他意思是叫我赶紧生一个娃娃,他好喝满月酒!这可爱的小老头得知我三十岁还没有孩子后,比我亲爸都着急。

回想两年多的帮扶工作,如果说我给邹叔的些微帮助是一次次“及时雨”,缓解了他生活的困顿,那他对我的影响也许就是光和热,聚是一把火,散作满天星,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我,指引着我向更好的方向前行……